— 请叫人家锤锤 —

【绿高】 野渡

依旧是莫名其妙的架空短篇,本来是想写一个绿间破除我执的故事,但是很显然我坠毁了……总而言之,我一定是莫名其妙之神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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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间真太郎知道,现在他不过是勉力维持着波澜不兴的神情。不能分辨方向,只能依靠荒谬的知觉猜测着日升月落,行足,或者坐卧,干粮所剩无多,幸亏早年识得一些苦修的法门可以抵抗饥饿。但疲倦发自骨髓,肉身的困苦始终鞭笞着他的淡泊,他已经开始怀疑,那些所谓的出离和自在,不过是无聊的清高和可笑的自我欺瞒。

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就好像太阳与星月一同迟暮,无所谓晨昏。大地平坦而旷远,长风恣意呼啸,蔓生的荒草不得不低伏。有雾,时而稀薄,时而浓重。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树的影子,枯槁,孤独,荒野里唯一的坟头。它好像就在不远处,又仿佛已经在旷野的尽头,当绿间终于能够仰望它垂老的枝干,已经是许久之后。树下坐着一个人,倚着枝干仿佛陷入沉睡,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看了看他,然后伸出手,说:“能拉我一把么?腿麻了站不起来。”绿间自认不是好善乐施的脾性,但举手之劳倒也无关紧要,于是他抓住了那只苍白的手。没有温度,触感也不十分真切。不着痕迹地颤抖了一下,绿间咬咬牙,并没有松手。

“呐呐,小真,我可不是恶鬼哦。”

这个称呼让绿间的眉头蹙得更紧,但眼下显然有更值得计较的东西。“你认识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刻板僵硬,仿佛没带什么情绪。

那个人笑了笑,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答案并不复杂,绿间想,活人往往知之甚少。面前这个家伙或许不过是个中阴之身,就算事实并非如此,六道之外大抵别有洞天。总而言之,绿间不打算花费多少功夫去研究他的身份,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上,与其妄加猜测,不如勉勉强强地把他当作一个“人”。

“对了,我叫高尾,高尾和成。”说话的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心里恐怕也和面上差不了分毫。

 

 

“迷路了吗?真是不幸啊。”

“你不也是?”

“嘛,我可是一心一意在那里等着小真来救我哦。”

绿间转身,大步往前走。

“生气了?”

“哼。”

“哎哎,好啦好啦,开玩笑的。不过小真来了的话,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几个月前他把手头的事务暂时交搁,怀揣着求道的渴望来到山中。晨钟暮鼓,暮鼓晨钟。经卷和梵呗仿佛活水,涤荡着被尘琐沾染的智慧,在日益精进的禅定里,知觉与思维仿佛脱出身体的牢笼,自在地徘徊于层林之间,然后渐渐地与山风合为一体,归入无始无终的永恒之中;禅悦兴起,尔后渐渐平复,眼前仿佛有万物,又仿佛空无一物,他仿佛是三千世界,又仿佛只是一粒尘埃。

但这不过是虚相。睁开眼,他又是欲界的凡夫。

他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事,却终究无法求证。

数日之前的清晨,他离开精舍,在山间的密林里走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不认识路。若是那时候便回头,或许还能摸索着找到来处。但回去了又能怎样呢?

 

 

对于这片荒原,高尾的了解并不比绿间多,但相比起绿间的漫无目的,他至少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

渡口。

如果真的有河流。

 

 

高尾有时说自己是个小偷,有时是个果农,当然也可能是商贩、马夫或者铁匠,反正不管哪一行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在绿间看来,这只是愚蠢的无话找话。但他并没有出声制止,尽管面上一直不耐烦。旷野的风声虽然骇人,但它安分守己的时候又未免过分安静,因此,绿间对恰到好处的聒噪采取了有别于平日的宽容。

绿间确信,他们并不是旧识,尽管在高尾单方面的闲聊中,他总能发现自己的影子。

但他从未认识一个叫做高尾和成的家伙。

现在,他只需要把高尾送到彼岸。

 

 

时日无法计算。

迷雾之中传来水声,沉郁低缓,像是亘古不变的吟唱。黑色的渡口拴着一叶小舟,上了船,解开绳子,绿间才意识到他们没有桨。

船已经与河岸作别,隐隐约约,对岸的影子并不遥远。

起风了。

雾色越发凝重。

绿间刚挪了一步,船身开始剧烈地晃动,他不得不坐下去,双手抓着船舷。

忽然涌起波澜,小船被卷到河心,被涡旋带着一个劲儿地打转。水声轰响,如同愤怒的咆哮,空气中充斥着嘶吼与血的腥臭,绿间以为自己被扔进了困兽的牢笼,或者凄惶的战场。

“高尾!”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但高尾轻巧地站在船头,隔着雾气,绿间竟然看到了他深色的眼睛。

绿间想,他曾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今生今世,此时此刻,或者是,无量国土,无数人间。

又或者,栏楯罗王,七重宝树,阶道楼阁,皆是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白鹤孔雀,迦陵频伽,昼夜六时,和出雅音。*

他们究竟在哪一处相遇?

时间的洪流如此浩大,而此生如此荒凉。

 

 

绿间醒来,晨曦正透过树叶的缝隙亲吻着他的眼睑,林间的风温顺和畅,露水划过草叶,缱绻温存。

再见了。再见了。

温热潮湿的气息流连了片刻,倏然远去。

他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事,在荒诞不经的梦里仿佛有谁与他作别,但究竟是或不是,大概没什么要紧。

他站起来,耳边是清泉的雅颂,竹杖芒鞋,脚下还有漫长的旅途。

七宝池底,金沙遍布,池中有莲,大如车轮,香气微妙,自在圆满,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又或者是碧波十里,醉柳如荫,炊烟袅娜,寻常人家,衣裳褴褛的老翁坐在阳光里,闭上眼听着孩童的嬉戏,旅者走过斑驳的墙根,楼上的窗扉轻轻地打开。

此生之外,自有无数人间。



END



*和**源于《阿弥陀经》,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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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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