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叫人家锤锤 —

【祖震|无鸾x沈炼】潜龙 - 外一篇

 @xx_xx 根哥生快,请不要嫌弃这篇取不出名字的贺文。





我的记忆始于长兴二年,早春三月,日暮时分,空荡且昏暗的宫室里,沈郎抚着我的脸颊,问我,疼不疼。我这才觉察到左边眼角的隐隐刺痛,但他眉头紧蹙,眼睛里写满焦急与关切,于是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软软地说,不疼。身后女人还在哭喊,你该死,你们都该死,反反复复,没个尽头。她的声音尖利,针一样扎进耳朵,凄寒孽生,叫我脊背发冷。我想请她停下,沈郎却轻轻摁住我的后脑,轻声说,别看,闵儿,别看。

这个女人是我的母亲。母亲是李唐皇室旁系,她的姑母嫁给了我的父亲,得知她父母双亡,便接到身边,与皇兄养在一处。很多年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成为皇兄的妃子,这其中或许也包括她自己。然而等到父亲成了开国之君,她却被册立为后;叔叔兵变夺权,入主京洛,她又成了叔叔的皇后;后来她以弑君篡位之名,逼迫叔叔自尽,将我虚置为帝,自己做了摄政女主;再后来,皇兄大败辽军,班师回朝,群臣争相指责她大逆不道,罪该万死。皇兄没有杀她。皇兄说,权势当头,有几人处之泰然,她既为人母,护犊心切,罪责难辞,情理尚在,何况两朝皇后,轻言杀之,岂不贻笑邦邻。从此,宫禁深处,又添了一缕幽魂。给我说这故事的宫人最后赞道,圣人到底仁慈,顾念旧情。彼时我尚幼,听她这么说,懵懵懂懂地点头,待年纪长一些,渐渐有了别样的主张。母亲幽禁深宫的那些年里,若真的还有什么旧情,皇兄怎会不闻不问,任凭她自我折磨,日渐癫狂,最后形销骨立,寂寞而终?

那一天,若非老婢禁不住母亲苦苦哀求,将我偷偷抱了去,皇兄断然不会靠近她的囚笼。他来时步履匆匆,怒气昭然。那老婢伏在地上,念叨着恕罪、饶命,皇兄冷笑,你嫌命长,饶你作甚。老婢哭起来,我眼眶一热,也想哭,却又不敢,便往沈郎怀里缩了缩。沈郎说,陛下。皇兄回头,仔细看了他一看,才对那老婢说,你心善,朕却心歹,打你一顿,吃吃教训,长长心眼。皇兄进来之后母亲兀地收了声,这会儿看他要走,忽然连声叫了沈郎的名字,说你竟没死,你早该死了。沈郎恍若未闻,只抱着我往外走,皇兄咬着牙听了两句,猛然转身,剑已出鞘,手却在发抖。沈郎腾不出手,只得挡在他面前,轻声说,陛下,走吧。皇兄道,你让开。沈郎又说了一次,陛下。皇兄沉默了,身边的内侍皆是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殿内只剩下母亲的哭号与大笑。沈郎不让我看母亲,我又不敢斜眼去看皇兄,只好把脸埋在他肩头,小心翼翼地嗅着他的味道。良久,皇兄长叹一声,说,走吧。


皇兄即位后,将殷家的幺女立为皇后,听说我一出生就与她十分亲近,便将我交予她抚养。我叫她阿姐,心底里却是将她当作了阿娘。阿姐的脸上时常带着笑容,她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情绪,好似发自真心。幼时我不太明白,深宫之中,有什么值得她开心。她是后宫唯一的主人,皇兄不时来她这里,大多是同她说说话,或者品茗下棋,但他从未在此过夜,她也从不挽留,他们不似夫妻,倒像是旧友,君子之交,清淡如水。一年中的某个时候,阿姐的兄长会从边关归来,进宫看她,她还是笑,却与平日不同,好似平日的笑,便是为了此刻的欢愉。

五岁之前,我总与阿姐在一处,后来她说,男孩子不可久养于妇人之手,便请沈郎对我多加照看。其实沈郎待我,还不如阿姐严格,不知是他天性喜爱孩子,或是对我心怀悲悯。很小的时候我就隐约知道,在一众宫人乃至朝臣眼中,我的地位颇为微妙。我在襁褓之中被母亲推上帝位,半年未满,皇兄登基,我自然而然成了废帝,皇兄没有杀我,也没有给我爵位和封地,旁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亦或是猜透了佯装不知,面对我,多少藏了些深意。但沈郎待我极好,渐渐地,宫人们也就收起了那些个深意。

我的骑射与剑术皆由沈郎教授。他从身后握着我的手,教我引弓,或是出剑,似是不自觉地,我便会想他策马长驱,往来于刀光剑影,英雄少年,不知该是怎样夺人眼目的风姿。沈郎自幼从军,跟随叔叔转战沙场,那时候他已懂得锋芒内敛,一心一意做着叔叔的刀,后来他受命随皇兄去了苏州,朝夕相对,日复一日,及至皇兄遇险,他舍命相救,无须约誓,已胜却多少人间。


宫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头衔,然而沈郎就是沈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教我习文的老师姓周,比皇兄年长几岁,是父亲在位时的状元,有一回我把这个疑问说给他听,他一愣,说练字要专注,心思不定,当罚。我十岁那年,他受科场舞弊案牵连,贬至房州,授我文墨的便换成了须发花白的宋太师。后来我知道,宫城之外,官员常有升迁贬谪,若皇兄多几位嫔妃,那么宫城之内,荣辱更迭亦不鲜见。唯有沈郎,不受一官半职,皇兄却最是离不得他。

长兴八年,东南涝害,水患平定之后,流民亟待安抚,大片良田沦为泥淖,皇兄令人每日奏报,常与大臣商议对策到深夜。一日,皇兄下晚忽然人事不省,隔了大半日醒来,双目却不能视物。他脾气顿时很坏,阿姐来看,多说了句陛下且静心休养,就叫他赶了出去。内侍端了药不敢进来,沈郎接过,放到床头,然后握了皇兄的手,柔声道,国之有难,陛下静心不得,眼睛倒是可以休养些时日。皇兄不说话,只是抓着沈郎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长兴十三年,阿姐的兄长殁于幽州。其实在消息传入宫禁之前,她已然知道。她告诉我,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少时模样,兄长牵着她的手,在人潮之中缓步而行,好似是上元灯会,长街两旁花灯如昼,耳畔尽是欢声笑语,不知走了多久,兄长回头冲她一笑,说,小妹,阿兄要走了,说完便松开她的手,走了几步,又回头笑了笑。她说,阿兄知道我过得很好,定然去得安宁。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笑,眼泪却悄然落了下来。

有时候,阿姐看着我,或许不自知地,眼神流露出悲悯。我想我看着她的时候,或许也是一样。我们对彼此的秘密心知肚明,然后守口如瓶。


长兴十六年,沈郎得了场大病。他早年肺部受寒,没能好生调养,落了病根。那年洛阳的冬天异常地冷,雪落了又止,止了又落。起初,他只是咳得止不住,很快便没了起床的力气,人瘦了一大截,两鬓隐隐有了白发。炭火味重,搁不住,我去看他,他说这里冷,叫我回去,我不肯,他无奈,下次还是要劝。有一回皇兄也在,他劝了我,又让皇兄去别处睡,说自己夜里总是折腾,怕皇兄睡不好,皇兄火气很大,却又发不得,忍了半晌,道,你不折腾,我反倒睡不好。

沈郎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面容憔悴,双眼紧闭,呼吸沉重。皇兄不在的时候,我常常去守着他。好几次,我想替他理一理鬓角,手指到了耳畔,却又生生刹住。一日,他悠悠转醒,见了我,咳了几声,说,闵儿,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我连忙握住他的手,说沈郎这是何意。他微微一笑,道,你的母亲有勇有谋,甚为难得,只可惜于朝中立足不稳,操之过急,兴衰成败,或有定数,闵儿,莫要记恨陛下。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心头大恸,眼眶涨红,一时口不能言。沈郎一贯内敛,或许连皇兄都不知道,他也心怀恐惧。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怕我。这么多年。原来如此。他看破了我的心思,回握我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是的。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去扶他,只觉得他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不多时,他又昏睡过去。那天没说完的话,此后也不再提起。

年关将至,宫中来了一位耄耋老丈,姓孙,似与皇兄相熟。孙老丈看过沈郎,行了几次针,留了方子,几日后不告而别。说来奇怪,尚药局医官本已束手,沈郎服了老丈的药,竟日渐好转,来年开春,已能让皇兄扶着,到庭院里走走。


从那年春天起,每次朝会,我必须出席,凡遇大典,我必锦衣华服,礼同东宫。

皇兄年轻时,为免父亲猜忌,兄长妒恨,曾扮了许多年无心政事的闲散公子,隐忍多年,一朝潜龙出渊,启中兴之世。但我是真的志不在此。我却也不知道自己志在何方。

某天我去看沈郎,恰好听得皇兄说,过了蜀地,再往西南,有一处温和宜人,正合你养病,听孙老丈说,三年之内,洛阳冬无大寒,你且忍耐些。沈郎打断他,你莫不是疯了。沈郎和皇兄说话向来恭敬,如今礼数尽忘,想来是当真急了。皇兄倒是不恼,揽着他的肩,嘴唇贴在他耳际,像是在轻言细语。我呆立门外,进退不得。我忽然发觉,皇兄与他亲昵,好似从不刻意避着我。也是,皇兄何等人物,怎会看不破我那点荒唐。


长兴十九年秋,辽皇驾崩,虽早早立了太子,却挡不住几个儿子争权夺势,举兵逐鹿。归顺多年的东丹王以此为东山再起之良机,暗中勾通旧部。他的密信很快落到我手中,我将密信交与皇兄,皇兄说,当年若非劝降东丹王,我恐怕没有今日,没想到时隔多年,他还能为你所用。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皇兄可是要走。他温和地笑了,将一块玉坠交到我手上,说,影卫凋零大半,但愿余部尚可助你一臂之力。

三日之后,子夜时分,皇兄寝宫忽而窜起火光,纵火之人号称辽兵,潜入洛阳襄助东丹王取汉家江山。火势太烈,烟气熏得眼眶肿胀,我急令宫人扑救,然后亲率禁军,奔赴东丹王府,激战半夜,东丹王已跪在我脚下,呼号伸冤,我只作不闻,挥刀斩他首级,冷言道,此人多年受皇兄恩惠,孰料恩将仇报,弑君谋逆,虽已伏诛,罪责深重,六子收监问斩,其余家眷依律发配。

待我返回宫中,曙色熹微,皇兄寝宫只剩朽木焦土,宫人跪了一地,哭诉扑救不得。我虽知其究竟,心中仍是一阵悲凉。

天宝之后,李唐日趋衰败,节度使拥兵自重,战乱频发,及至亡国,昔日辽阔的疆土已四分五裂,况复北境契丹兴盛,觊觎汉家江山。父亲与叔叔起于行伍,之于政道,多依循前朝旧例,皇兄熟读经史,早年游历山水,知地方痼疾,即位之后,裁撤冗员,整顿军制,惩贪治污,废除巧立名目之捐税。皇兄是乱世之中难得的君王,他在位这些年里,战事稀少,多有丰年,诸蕃不扰,万民稍得休息。

我忽然想起一桩旧事。很多年前的某个午后,我蜷在沈郎怀里小睡,半梦半醒之间看见皇兄进来,轻叹道,你莫要太宠他。沈郎似乎笑了一下,陛下怕什么。皇兄摸着我的额头,说,怕他日后太过寂寞。皇兄平素待我颇为疏离,但毕竟血亲兄弟,他竟一早窥破我的命运。

三省大员拿着皇兄的遗诏赶来,匍匐在地,称我陛下。许多年前,母亲为我披上黄袍,我人事不知,无从选择,如今,皇兄又把这江山塞在我手上,我想推拒,却已拒之不得。

秋风拂面,寒意萧索,古老的都城又迎来了新的晨曦。




气氛好似有点沉重其实这就是一个天天被兄嫂秀恩爱并且暗搓搓暗恋嫂子的悲惨少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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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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